“长孙肥,车驾为何停止行进!”不知奔驰了多久,拓跋珪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惊醒。
“母亲,到哪里了?”
贺兰氏没有回答拓跋珪的疑问,她的面色看上去异常憔悴。
拓跋珪揭起车窗上的幕布,一张遍布风霜,满面血迹的凶脸跃然眼前,此人正是之前阻敌的侍从长孙肥。
鲜卑拓跋部不同于其他草原部落,他们辫发垂于身后,这也是拓跋鲜卑被广泛蔑称为“索虏”的原因。
拓跋珪并不厌恶他们的样貌与装扮,没有人会嫌弃危难之际的忠臣,人的立场、观点和态度,从来都是由站位决定的。
长孙肥右拳紧贴左胸,神情肃穆道:“禀夫人,车舆上销钉遗失,不能成行,若是强行驱驰,恐会有倾覆之祸,臣此举乃是为国家安危计”。
销钉遗失,车轮就会倾斜,疾驰的马车若是倾翻,后果不言而喻。
贺兰氏闻言叹息一声,取下头簪插入销钉位置。
拓跋珪也不禁为她的急中生智喝彩。
随后,贺兰氏跪地仰首,高举右臂,三指并拢指天,目光虔诚,心中默念祷词“国家胤胄,岂能亡于此处!未亡人贺兰明月惟神灵相助!”
拓跋珪知道,这是鲜卑人的祷告仪式,类似匈奴人的祭天,这六年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,就连他的祖父拓跋什翼犍也很笃信。
祷告过后,车驾重新踏上南归之路,不过队伍行进的速度却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。
马车上,拓跋珪倍感无聊,便试探着问贺兰明月:“阿母,你能给我讲讲中原的故事吗?”
他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世界,为自己积蓄力量,保护母亲与弟弟。
“珪儿,你想听什么?”贺兰明月柔荑抚摸拓跋珪光洁的额头,目光中充满了慈爱。
“我想知道秦王是个怎样的人?”
秦王是指苻坚,苻坚即位之初以自己德行不足,去皇帝号,称天王。
贺兰明月手抚眉心,明眸流转,好半晌才叙述起来:“秦王深谙儒家经典,仁政爱民,重视农桑,征伐列国,不诛无罪者一人,待诸夏如初一,视夷狄为赤子,天下人皆服”。
“难道我学的历史是假的?投鞭断流、草木为兵、风声鹤唳,不都是讽刺苻坚的成语吗?”拓跋珪不禁怀疑自己,他手托下巴,精神振奋,双眼放光,静待贺兰明月的下文。
“秦王攻燕国,百姓翘首以盼;攻凉国,士民归之如流水;攻我代国,诸部离散,兵无战心。”
“孟子曰:不嗜杀人者能一之。正合秦王扫平列国”。
拓跋珪心中一直将自己的母亲当做普通的鲜卑贵妇,此刻听闻她这番卓越的论调,惊诧不已,低声发问:“母亲也懂汉家典籍?”
贺兰明月声音不急不缓答道:“汉家典籍,包罗万象,不可不学。”。
“孩儿谨记母亲教诲”拓跋珪重重应诺。
贺兰明月笑笑没有再说话,神情复杂,或许她是在担忧母子三人的命运吧。
又行军两日,队伍返回到七介山南,遇到一股千人秦军,说明情况后,由秦军护送返回云中,等待秦王苻坚的处置。
……
长安,太极殿。
苻坚正襟危坐在御座上,头戴笼冠,身穿对襟大袖衫,下佩玉佩组绶,他面容俊朗,气质出尘,周身环绕一股浩然正气,令人不由亲近。
苻坚沉吟良久,对其下首一人温言道:“代国已亡,什翼犍已陨,吾意迁其子嗣嫡孙入长安学经习礼,燕卿以为如何?”
苻坚口中的燕卿全名燕凤,是位面相忠厚的三旬男子,他曾担任代王拓跋什翼犍的长史,代国亡国之时被俘,苻坚深爱其才能,欲辟为行台尚书,燕凤屡辞不受。
然而今日之事关乎旧主子嗣的存亡,燕凤再不能如同之前那样保持沉默,只得出言劝谏道:“代主拓跋什翼犍骤崩,臣子或亡或叛,遗孙拓跋珪冲幼,无人拥立辅佐,应当恩准其留于代地,此子自幼体态孱弱,若是亡于迁徙途中,必毁陛下仁名,陛下常以宽待人,姚苌,慕容暐,张天锡皆得恩荣,况一孺子,望陛下深思”。
“昔宗周攻亡旧邦不悔其宗庙,方有“三恪”,陛下应当效仿圣人之举。待其遗孙拓跋珪年长,乃存而立之,是陛下大惠于亡国也”。
燕凤多次出使秦国,深知苻坚的为人,三条有理有据的分析直指苻坚的死穴——仁。
苻坚听完拊掌大笑,曰“善”。
“依卿之见,代地应当如何治理;阴山以北,朝廷鞭长莫及,若是放任各部,朕又恐其侵扰内地;胡汉皆朕之子民,不忍其刀兵相向”。
氐族苻氏世居陇右,习汉言,读汉书,这也孕育了苻坚向汉的性格;另一方面,苻坚不鄙薄、欺压各地的胡人,在中原废除了胡汉分治之法,采用更加柔和的方式来汉化部分开明的胡人;由是取得了整个北方的拥戴。
然而在塞外,胡族才是主体,草原上的民族一旦遭遇黑灾白灾,必然南下劫掠,这正是苻坚最为担心的一点,他一直将自己视为汉家正朔,自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。
燕凤保护拓跋珪的目的已经达到,心中也钦佩苻坚的志向,行拜礼献计道:“原代国南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,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狡而奸诈,皆不能单独委以重任,宜将代国一分为二,令二人各率一部,此二人虽同为去卑之后,却素有深仇,正可互相牵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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